荥芮叩头,道:“求长公主殿下饶小人一命。”
陈良玉道:“没人要你的命。”
“荣大人他……”
陈良玉道:“打狗也要看主人,荥芮是本将带来的,荣大人,他的命留不留也当是本将说了算。”
荣隽仍有顾虑:“大将军就如此信得过他?”
“若信不过,他的命留不到现在。”
荣隽转头看向谢文珺:“殿下,您是何意?”
谢文珺道:“听她的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昨夜谢文珺几乎整夜未曾入眠,陈良玉倒头就睡,呼吸绵长,她枕着这份独属的安稳久久不愿入睡,仿佛她晚睡一会儿,她与陈良玉相处的时间便可以长久一些。
也只有这样的时刻,陈良玉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。
不知是何时沉入梦乡的,她阖眼不过须臾,醒来时,陈良玉早已去中军大帐与几位将领议事。
她又不在。
谢文珺没好气地撞了陈良玉一下,从她身旁走过去,回身一望,“你过来,陪本宫用膳。”
陈良玉低头笑了笑,道:“好,就来。”
荣隽又揪了把头发,少顷,用刀鞘把荥芮从地上挑起来,“你也过来,陪我用膳。”
荥芮把册子塞进衣襟,看得很紧,道:“荣大人,小人不太想与你一同就食。”
“本官没与你商量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
荥芮被荣隽押着往饭棚去,欲哭无泪。
火头送到谢文珺帐中的鱼汤是用小灶文火慢煨的,汤汁乳白,淋几滴透亮的香油,清早胃口不佳,鲜鱼汤开胃是不错的。
陈良玉将鱼汤喝得见了底,她放下空勺,碗底完整的鱼肉还留在剩下的汤渍里。
那条煎鱼她一口未动。
鱼身的碎刺总也择不干净,久而久之,她便几乎不再碰鱼肉。
一块挑过鱼骨的白肉悄然放在陈良玉面前的小碟中。
谢文珺捏着汤匙划了划汤面,小口将勺中鱼汤啜饮尽,又用木筷拨一块鱼肉进汤匙中,小心将鱼刺尽数挑出。
又一块白肉放过来,陈良玉恍然觉得这味道也不算坏。
谢文珺道:“荥芮人还算机灵,心肠不坏,他从前跟着你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,如今已成家立室。人心易变,他当真还可信吗?”
陈良玉道:“他那宝贝记事簿我偷来看过,没有庸都想要的东西。”
“你还偷东西?”
“我看完还回去了。”
陈良玉想到那本册子上记的事,便觉这小子年少时的几分机灵劲变作了几分圆滑——衣食住行样样不落,陈良玉说什么话、见什么人一字未写,看似对庸都尽心尽力,实则全是白费功夫。
“殿下,你信不信,这小子把你我几时睡、何时醒记得明明白白,但他不写你我是同榻而眠。”
如此避重就轻。
谢文珺道:“本宫猜也是这样,当年他也如此这般煞费苦心糊弄皇兄。”
陈良玉问道:“殿下也被他糊弄过?”
汤匙在碗沿轻叩出清响,谢文珺捏勺柄的手指一顿。
她听出弦外之音。
陈良玉真正想问的是,她是否也曾派人盯着宣平侯府的一举一动。
“阿漓,鱼肉凉了。”
陈良玉抿唇止住了追问,碟中鱼肉已堆成小山。
陈良玉挑了一筷子,鱼肉入口,嫩滑细腻。谢文珺剔骨刺很仔细,鱼骨在盘中堆着,鱼肉剔得很干净,她安心咬下。
陈良玉道:“多谢殿下。”
帐下默了一瞬。
陈良玉有些责怪自己不当多此一问,谢文珺志在江山,素来有牵制朝臣的手段,宣平侯府这样手握重兵的权臣显宦,她自不会放任。
陈良玉道:“有或没有,你我之间都无需计较那么多。”
谢文珺搁下碗筷,锦帕轻拭唇角,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“去哪里?”
陈良玉满腹疑团,“殿下犒军,不多停留几日?”
谢文珺看起来比她疑惑更多,“皇兄只准我在北境停留三日,三日后务必折返。”
陈良玉心慌得一颤,“殿下今日便走?”
谢文珺端方的面容未改分毫,耳廓却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,道:“昨日你说要带本宫去哪里?”
昨日说,要带她去什么地方。陈良玉道:“去洗鸳鸯浴。”
谢文珺端了端身子,道:“还等什么?”
陈良玉腹诽谢文珺幼时古板,如今成了个假正经。看似云淡风轻,什么都未曾放在心上,但其实陈良玉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,而且无比在意。
“你笑什么?”谢文珺问。
不问还好,这一问,陈良玉喉间泄出的轻笑忽然涌上来,化作一连串的笑声。她问道:“殿下,臣有一问,是不是我说什么,殿下都会答应?”